此文轉自《磨盤山往事》 兒時我隨父母來到磐石,父親和友人合開了一個百貨商店“天順祥”,位置在城內東門到西門的大街中部路南,路北是縣衙(縣公署)所在地。 從小學一年(1937年)到國民優級一年(1942年)我在磐石永平學校念書。 磐石是一個好地方,一個美麗的城市。有一座完整的城池,街道整齊繁華,同學們春季遠足去仙人洞;夏季在水清見底的南河套洗澡,捕魚捉小蝦,婦女們在河邊洗衣服;秋季去小東山(有日本神社和忠魂碑)后山摘野葡萄、山丁子、野梨、山杏等,還有漫山遍野的紫花桔梗、黃花菜;冬季,在小東山上滑雪爬犁,南河套打冰猴。 我家于1942年冬離開磐石,到1953年4 月重返磐石看望童年學友,僅就我記憶回想童年。今已耄耋之年,又把我的思緒帶回到那逝去的時光和塵封的歲月,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現已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 一、磐石古城 磐石縣四周有青磚砌筑的高大城墻,城墻上有跺口,供士兵守護城池射箭之用。城里邊有很寬的斜坡,稱“馬道”,供守城士兵上下城墻之用;城墻四面共有五個城門,東西北面各有一個城門洞,城門洞之上建有城樓,南面有兩個城門洞分布在東西方向,每座城門樓有四角翹起的屋檐,在屋檐角上都掛有驚雀鈴,迎風擺動發出叮當響聲,除西門城樓部分坍塌損壞,其它四座城樓都是完整的。在城門洞口上方有一長方框,標有每座城門的名字,只記得大南門的名字叫崇禮門。 小南門里往北這條街和縣公署這條東西大街,商鋪林立,比較繁華。 距縣城外的周圍,有一段距離是用土坯筑成的土城,俗稱“土圈子”,設有城門,俗稱“卡子門”,圈內多是草房農舍。 磐石的過年(春節) 冬天的雪直到春天才逐漸融化,我們學校校園內,每次下雪學生們全體出動,用掃帚、木鍬和學生的書桌蓋推雪,將雪裝在小木車或是裝在爬犁上運到南河套,還有人趕著狗爬犁運雪。新年到了,孩子們都穿上新衣服,集市在大南門路西的廣場上,人來人往購買年貨,也能看到身上背著一對對野雞的農民進城叫賣。 春節到了,街上臨街商鋪都在門上貼上春聯,掛起燈籠和走馬燈,從三十晚到正月十五燈節都算新年。夜幕降臨了,一伙伙的高蹺秧歌隊涌入街頭,鑼鼓嗩吶齊奏,秧歌扮演著各種古代人物表演,高蹺人翻倒在地學水泊梁山燕青“十八滾”,然后又立起,贏得觀眾的喝彩和掌聲,圍觀群眾跟著高蹺秧歌隊行走,還有舞龍舞獅跑旱船表演。在人行道上常遇見晚輩人看到長輩,當街跪在冰雪的道路上叩頭拜年。觀燈看秧歌,子夜回到家中,爸爸說“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記憶猶新。 大火。記憶中的一場大火,在大南門外東南方向有一大片居民住宅,火災一連燒了三天,唯有一棟青磚瓦房院落沒有受災,因為有消防隊全力搶救得以保全。這是我們同學蘇佩良家,他的父親是消防隊長。 春旱求雨。有一年的春天干旱無雨,農民們抬著供有龍王牌位的供桌求雨,求雨人用柳條編成圈帶在頭上,打著赤腳排成很長的隊伍,走在大南門外到小南門外塵土飛揚的道路上,喊著,“下雨吧,下雨吃餑餑啦”“求龍王爺降雨……!”求雨行列是縣長走在隊伍的前面。 日蝕。有一年突然四面響起嘡嘡聲,這是居民敲打銅盆的聲音,大人講,這是“天狗吃日頭”,居民發出聲響,能讓天狗將日頭吐出來。兒童們都拿著一塊用煤油燈煙熏黑的碎玻璃片,觀看太陽。逐漸的,“天狗”將日頭吐出來。 磐石的照明。剛到磐石時,住家都是點洋油燈(煤油)照明,念小學時家中裝上了電燈,購買燈泡要到小南門外電燈公司購買 15W~25 W 燈泡,有了電燈就不再點洋油燈了,也免去了每天都要擦熏黑了的中間有大肚的燈罩,但也有的人家仍點煤油燈,因為拿不起電燈費。居民的燃料、燒飯、冬季取暖都用柈子和笤條,家家都是火炕,有爐灶、大鍋來做飯,燃料用柈子。所謂柈子就是將樹木鋸段,每段約一尺長,然后再劈成小條,擺成 5 尺高一丈長,在集市上擺放整齊供人選購。 燃燒后的爐灰稱“小灰”,居民用此濾水洗衣服,可以不用肥皂,能省不少錢。洗臉用的香皂,那時候叫香胰子,是用豬的胰子搗碎,加上堿做成肥皂(胰子)洗臉用,可以想象到,那時的生活艱難痛苦程度。 二、我家住的大院 我家租房住在縣城大南門外,順城路的路南,一個很大的四合院內,座北向南正房間,是青磚瓦房,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大門洞,兩扇黑漆大門。東邊五間是房東自住,西邊五間我家和一位商會工作的李幼林家居住,他有兩個女兒。東邊一趟草頂房舍,北端是房東家的糧倉,南端是住家,南面一趟數十間草房全部出租,西邊是馬棚和空地。整個大院北部和西部是用三米多高的細木桿圍起來的,大院西邊的外部是一條道路和一條從城內流水的排水溝,道西有一些民房和用木桿圍起的貿易貨棧,它的南邊是一座日本小學。 我們的大院內住著我的同學冷雁林、孫克祉和天一女校念書的李仲石、李桂石姐妹、慈(池)瑞蓮。 大院用水。附近沒有水井,大南門里城墻角下有一口水井,有挑夫賣水,一個月用多少水,事先買水牌,每天送水。家家戶戶在廚房內都有水缸存水,日常洗衣服用水,是在房前屋檐下備有一口大水缸,在水缸上斜放一條長木板,下雨天雨水由房頂流到木板上再流進水缸內。在城內衙門后(縣公署)天主教堂附近有一口甜水井,城南的人想喝甜水,路遠些,水費貴,大南門外的住戶沒人買甜水。 豆腐。多數人家必備食品,每月用量不同,事先買好豆腐牌,賣豆腐的人在肩上扛著一長條有邊框,裝滿豆腐的木盤,吆喝“豆腐”每天很早就開始叫叫賣,向預定人家送。如果常年用此人豆腐,年終時贈送干豆腐皮。 1936年我的二妹妹來到人間,我家在照相館照了一張全家福。
三、永平學校 那時男女分校讀書。女生在北門里天一女校念書,我7歲(1937年)進入永平學校念書;12歲進入國民優級一年(1942年),我們的學校在縣城東南角,學校的南院有一座高大的二層屋脊的大成殿(孔廟),前面的東側有一排青磚青瓦的房舍,有紅柱雨搭的長廊。這可能是當年祭孔時官員來賓休息和宴會之用,這排房舍就是我們的教室,教室的正面墻上掛有孔子佩戴寶劍的全身像。 童年時的教育是在日本侵占東北建立偽滿洲國時受到的殖民地奴化教育。校長是中國人,副校長是日本人,還有一名叫田中的日本老師,學習課程有滿語(中文)、日語、算數、音樂、書道、勞作等課程。學校的教育宗旨就是要培養能成為“日滿親善”“共存共榮”,忠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基石”、“橋梁”。即培養任其宰割的“善良”亡國奴。 學校每日朝會,全體學生要面向東南日本皇宮方向,舉行“皇宮遙拜”和用日文唱日本國歌,康德皇帝溥儀訪問日本回來后頒發“回鑾訓民昭書”(偽滿皇帝從日本回來后對國民的要求)每個學生都要會背。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日本又提出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完遂圣戰”、“日本必勝”。1942年日本占領新加坡時,磐石縣城舉行慶祝“新加坡陷落”紀念活動游行。有機關、商鋪、民眾和學生參加,夜晚還要求每人帶一盞有蠟燭的紙燈籠舉行提燈會。占領南洋一帶后,日本認為切斷了對英國的橡膠戰略物資供應,在學校的畫板上有一幅漫畫坐著一排兒童,日本和“滿洲”兒童都穿著新的膠皮鞋,笑容滿面,而英國兒童的膠皮鞋底已磨破露著腳趾頭,在哭泣抹眼淚。又有一幅漫畫,遠處是一座城門(像磐石縣城)上面有“倫敦”二字,日本兵舉行“倫敦入城式”,看得出其野心勃勃的夢想。 學生上下學很安全,上學路上沒有汽車,自行車也很少看到。沒有紅綠燈,沒有交通警,時有農民拉菜馬車走在泥濘的道路上。交通工具有坐人的馬車,前邊兩個小車輪,后面兩個大車輪。下學回家,老師事先編好回家路線,方向不同的同學分別排隊離校,到了自家門口離隊時,向同學們行舉手禮說“再見”離去。 十二歲時,有一天同學張敬思、冷雁林在我家玩,我父親提議你們三人學習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結為兄弟,我們三人互換庚帖,燒香叩拜天地,結為兄弟。拜見張家干媽和爺爺、冷家干爸,并三人合影留念。從三年級開始,學校組織同學“遠足”,那時還沒有旅游這個詞。在一個蓮花開放的春季,我們從學校出發,排成兩行隊伍,出北門過卡子門(土圈子)向西北方向去仙人洞山。 天氣晴朗微風拂面,雀兒在枝頭叫個不停。我們走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往前看,永平學校的校旗走在最前面;往后看,我們的隊伍走在蜿蜒曲折的土路上。看大山已是很近了,可是就是走不到山下,老師說這就是“望山跑死馬”。雖然有些累了,同學們都高興的唱著歌曲前進,終于到了山下。 老師告知,自由上山,注意安全,當聽到哨音時同學們要互相轉告下山。集合返回城里,因為誰也沒有表,不知道鐘點,只有老師懷中有一塊懷表。 同學們解散后紛紛上山,到了仙人洞口,大家聚在一起,洞里很黑。后來,同學們游玩嬉戲、采摘野花、流連忘返,中午在茂密林間坐在石頭上,吃著帶去的苞米面大餅子,聽到哨聲開始下山,集合點名、回家。 出去一天回到家中,向爸爸媽媽講述著一天的見聞。 五、大成殿(孔廟)祭孔 大成殿坐落在永平學校南院,大殿有兩層屋脊,上有三個大字“大成殿”,威嚴壯觀,在大殿內有一排高臺,在中間有一座較寬大的木牌位,上面寫著“大成至圣先師孔子之位”,在兩邊排列著不少略小些的木牌,是寫有孔子72位弟子名氏的木牌。 祭孔那天,大殿的大門全部打開,在殿外舉行祭孔典禮,擺著供桌,上面供著全豬、全羊和果品點心。有機關、軍、警、商界民眾和學生參加祭孔典禮。儀式開始時,縣長上香然后演講,他穿著古代的有顏色的長袍,實行跪拜禮節,旁邊樂隊吹奏著古代祭祀的樂曲。縣長講話后,還有各界代表講話,參加人行鞠躬禮。
六、明城礦山 我在錦州工作的單位,錦州重型機械銷售公司,經營進口、國產液壓汽車吊零部件。2002年初接到用戶亞泰明城水泥有限公司50噸吊車購買零件的電話,地址是在磐石明城鎮,這勾起了我60年前的回憶。1941年我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同學參觀工廠,因為石嘴山銅礦交通不便,去明城坐火車只一站地,所以去了明城礦山參觀,從學校徒步走到磐石火車站。多數同學都是初次坐火車,一列客車前面,有一個火車頭帶動車廂,火車頭上面架著一個明亮的銅鐘。不論是火車進站還是出站,火車司機拉動繩索,銅鐘翻轉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表示火車進站或出站。大家覺得很好玩(那時還沒有汽笛)。在明城下車后不遠有一座小山,山上沒有樹木,我們沿著山間小路上去,那里有很多勞工在開采礦石,有一位白鬢老翁和幾個年輕人都穿著帶補丁的破舊衣服,揮舞著尖稿、大錘在勞作。當時有一日本人向我們大家講解開采的情況,有翻譯傳話,講的什么已沒有印象,現在想起來該是明城亞泰水泥公司的石灰石原料吧。到明城小鎮那里有一條小街鋪著石子路,我們在那里休息,吃著帶去的干糧,學校老師還布置要寫一篇作文“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要學生好好學習上進。
七、1953年三月重返磐石 1949年我離開東北進關南下,隨第四野戰軍特種兵炮兵裝備部到達湖北武漢。1953年再到磐石看望童年的學友和學校。當時我住在大南門外順城路東面張敬思家,他是我1942年結拜的兄長,他不在家,見到了嫂夫人,提起張家在磐石也是小有名氣。張敬思的祖父張貫一老人,中醫治療各種疔毒,有家傳自制膏丹,老人腦后留有清朝發辮,民國時期仍然保留,因此人稱“張小辮”。老人有5個孫子,老大張孝思(中醫),老二張敬思(教師),老三張成思(中醫),老四(張明思),老五張學思。 張成思陪我游覽磐石,城墻已全部拆除,甚至城門樓也未留下一座,可惜,這可是東北最北部的唯一一座完整的城池,可算是古跡。又看了永平學校和院內的大成殿,仍然完整。我給張成思在大殿前照相,又單獨照了一張大成殿全貌,晚間和張家三兄弟在照相館合影留念。第二天去東門里張明思的修車行,還見到童年同學金國藩,并給他們拍合影。童年同學曲德文也來看我,他在石嘴銅礦鉆探隊擔任團書記。他講了一些同學的名字:黃福慶,在磐石解放后參軍,南下到湖北,在中南軍區后勤部衛生處工作;李芳春、李芳浦二人其父是獸醫,全家去了農安;張家瑞,是我參軍后在一同志的相冊中看到他的照片,知道他1947年哈爾濱兵工專科學校畢業后分到東安(密山)連珠山炸藥廠工作;孫克祉、冷雁林等人都不知下落,同住大院的天一女校同學李仲石、李桂石、慈(池)瑞蓮也未見到。 作者簡介: 王瑋,男,1930年出生于吉林省長春市;1937年~1945年分別在磐石縣永平小學、黑龍江密山古城學校、林口東安學校讀書;946年參加東北民主聯軍;1947年~1948年在東北軍政大學學習;1949年~1955年南下在湖北四野炮兵工程處學習;1956年~1985年分別在錦州鐵合金總廠、重型機械廠任總機械師、高級工程師、廠長等職,1985年離休。 責任編輯:王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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